[小說]《Vanilla Master》

[Blizc&Champi]

　　『擅闖者，後果自負』
　　濕氣黏滿了遠古砌成的磚牆與石板地。一張告示守在通道中央，靜靜履行驅離的職責。

　　鋼靴在石板上鏗鏘碰撞的步伐，迴盪在孤單的通道。高大的人影，手裡提著牛眼提燈，驅散無人長廊的黑暗。
　　他對告示視若無睹，從旁擠過。
　　罩袍下的鏈甲衫在微光中若隱若現。他跨過歷史中傾圮的鐵門，走過徒剩四壁的遺跡。拐個彎，光芒照耀的盡頭，是鑲在石拱下的木門。上頭打了加固鐵條，還有顯得十足突兀的雕飾。

　　斗篷底的鼻頭，在門前抽動。他推開門，擁擠的桌椅、吧檯、酒架簡陋，陳設竟是一家酒館。
　　身穿背心襯衫，頭頂羽毛帽，羊角斷了半截的店主正在等候。
　　「我恭候很久了，朋友。」
　　吧檯上躺著排到一半的卡牌。
　　
　　來客靠上吧檯，從懷裡襯衣掏出銀片，在檯上疊成一束。
　　「熊殺。」
　　聽見號稱酒量稱冠的熊人都能放倒的名號，店長優雅收下銀幣，轉身備起酒水。
　　「在蜘蛛才會生蛋的地底，是要做誰的生意？」
　　他放下兜帽，露出他殘缺的圓耳、疤痕累累的毛皮、面癱如屍的臉龐：一位斑鬣。
　　「而且遲早會讓遊蕩的怪物闖進來。」
　　折角羊從酒櫃取下幾支瓶子，笑說：「承蒙關心，幸好本店沒有營收壓力，才能在清幽的地牢提供服務。」
　　他送上盛滿熊殺的威士忌杯。
　　「至於驅離怪物的法門——是敝店的商業機密。」折角羊的手指放在裂唇上。
　　斑鬣沒再問，配著酒水，安靜整理起武器工具。

　　須臾。
　　「這裡有家酒館？而且還有酒客？」
　　驀然。成員各異，種族與裝束都大相逕庭的五人隊伍，先後逛進了狹窄的店面。
　　「老闆，五杯最貴的！」板甲騎士摘下了頭盔，露出面容，粗魯將鉑金幣丟到檯上。

　　「敝店真是蓬蓽生輝。」折角羊堆笑，呈上酒，任由白得發亮的鉑金片留在桌上。「敢問貴客到此是為了……」
　　騎士失禮地笑了。
　　「目的？哈！任何人來這，只會有一個目的：找到躲藏在最深處的城主，就能實現任何願望：無論是富可敵國的財富，還是無人能夠匹敵的力量。」
　　後頭的其他成員哄笑圍坐，並在短暫喘息的賭局中，對稍後可能遭遇的危險，編織了一個完善的作戰計畫。
　　
　　領頭騎士發出豪言壯語：「看好了，我們會是最先找到城主的隊伍！」
　　斥候、學者、虔信徒和樂手，他們把美酒一飲而盡，將酒杯重重扣在了桌上。
　　一行喧鬧出門，深入了未知的漆黑中。

　　斑鬣的目光還停在隊伍離去的方向。
　　折角羊從後頭盯著斑鬣，問：「你沒有同伴嗎？」
　　「有過。」斑鬣說：「一位土狼，比我矮兩顆頭。雖然很像，但他不是來自惡魔的遺腹。」
　　「真是——特別，」折角羊微微驚呼，「那他人呢？」
　　「冒險終究有必須逃跑的時候。」斑鬣嗅著空盪杯底的酒氣，「要救他，就需要錢。可要是沒有找回他留在底下的身體，即便有錢，也救不了他。」

　　折角羊靜默半晌，再次排起擱下的牌堆。
　　「我很遺憾聽到這樣的結局。」
　　他抽出最後一張牌，放到牌型中心翻開，發出好奇的沉吟，問：
　　「那逃不了的時候，該怎麼辦呢？」
　　折角羊話音剛落，從門外黑暗的通道傳出驚叫，緊接一聲非人的吼叫，敞開酒館小門連連震動，剛才賭客遺留的骰子震出了桌緣，發出清脆的落地聲。

　　一只牛鼻喘著粗氣，低頭擠過了石拱門，身型大到那對犄角看似就要頂穿酒館低矮的天花板。
　　米諾陶斯——牛首人身的怪物。他拖動一柄幾乎與他等身的斧頭，充血的牛眼怒瞪現場。

　　只見盛過熊殺的酒杯，在牛頭人的眉心砸成點點碎晶。
　　牛頭人咆哮，舞起比對手高上整整一倍的巨斧。
　　木桌被斑鬣一腳踢翻，在空中飛轉。牛鼻噴出粗氣，月牙般的軌跡劈過，木桌應聲粉碎，飛散遍地。
　　斑鬣手抽小槌，釘入怪物的蹄趾全力一扭，牛頭人吃痛得不禁彎身，犄角順勢猛刺過來。他側身擦過攻城槌般的一擊，撲向送到眼前的頸脖，狠狠割了下去。

　　斑鬣調整著呼吸，眼看米諾陶斯在冰冷地板上不住抽搐。
　　「果然厲害。」
　　折角羊好整以暇走出吧檯，兩指還銜著他的占卜結果：一張繪有米諾陶斯的牌面。
　　斑鬣的思緒一瞬千轉，懷疑但確信，說出對方的身份：

　　「『城主』。」

　　折角羊脫帽行禮。
　　斑鬣重新提起稱手的匠槌與農鐮。
　　折角羊帽子還沒戴好，鐮刃已經飛出。
　　頭戴的華麗帽沿繃出了裂口，他泰然笑說：「別急躁，況且你的傢伙有傷到我的本錢嗎。」
　　一道肉痛劃開了折角羊的表情。
　　他的手摸上隱隱發疼的臉頰，看著手裡暈出黑血的色調。
　　「至少這重金終於不算白花了。」
　　斑鬣的鐮刃透著一縷格外陰森的寒光。
　　「就說別急了，我單純想提一筆交易。」
　　折角羊的指尖撫過傷口，連疤痕都沒留下。「這對我們會是長期互惠的專案。」
　　「你想要什麼？」斑鬣嗤之以鼻，退出門口，折角羊則趨步跟上，保持著最初的友善距離。直到斑鬣腳邊踢到障礙物。
　　地面的物體傳來痛苦的呻吟，一瞧竟是剛才的冒險隊伍——原先光鮮亮麗的形象，此時已四分五裂、慘不忍睹。
　　「來我地牢的凡夫可不能這麼不經考驗。」折角羊睥睨著哀嚎求救的冒險者。「得像你這樣的熟手，才會是我要的人。」
　　「我拒絕。」

　　「你不會的，因為我能讓你的好朋友回到你身邊。」
　　斑鬣神情頓時凝結。
　　「由我許下的承諾，就一定會兌現：你很清楚。」一聲指響，折角羊召來羊皮紙，信手變出羽筆。
　　「希望你在我失去動力前，能做出決定。」
　　映照出斑鬣百感交集的橫瞳，透出魔鬼特有的一絲妖嬈。

　　　　＊

　　魯特琴的琴聲，在翠綠草原間輕揚而奏。
　　一高一低的旅人，併肩在公國的官道上前行。
　　「大哥。」

　　個頭嬌小的土狼，撥弄著弦音，呼喚：「大哥！」
　　斑鬣從神遊歸來，放低視線，應了一聲。
　　「你最近經常恍神呢。」土狼沒好氣抬起一邊睫毛，「那間驛站的住客說：這幾週以來，首都境內有神術使接連遇刺的傳聞欸。」
　　「我聽說過。」
　　「這是陰謀的味道！」土狼難掩興奮，「要是我們抓到主謀，肯定會出名。靠著這份人情，你在大主教那欠下的鉅額爛債也不用還了！」
　　斑鬣失笑了。
　　「我怎麼沒想到呢。」
　　「走吧大哥，我們該去捉拿兇手了！」
　　土狼伸手拉起斑鬣的披風，往首都邁進。
　　「走吧……夥伴。」
　　斑鬣輕輕在土狼的背心一推，注意到自己外露的手腕，

　　悄悄抹去滲進毛皮的暗紅污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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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ncent_Pan]

個人很喜歡文中人狠話不多的老練戰士與充滿美好幻想的菜鳥之間的對比，果然老冒險者就是要像凱茲（烙印勇士）那樣一眼就知道身上有許多故事的人啊（拭淚
閱讀完無數用著日系RPG思路寫成的文章後見到同好實屬欣慰，就是打戲的描述上個人覺得不甚連貫，仍不失篇好文。

[狼焰]

我很喜歡整體營造出的氛圍，韜光養晦的低調班鬣、保持著風度，一被揭開真面目卻盛氣凌人的羊，還有呆萌，一看就知道是串場的路人甲 （？
還有結尾單純的小土狼還有前面班鬣個性的強烈對比。

有點好奇，據路人甲的情報，看來擊敗城主就能獲得豐盛的報酬，那麼斑鬣是否想過要組隊攻打？
不過看他反應，似乎不覺“挑戰並擊敗城主，藉此許願復活土狼”是個好主意？

[狐鬼瀟湘]

感覺相當不錯……文字營造氣氛相當不錯，
不過刺傷城主的部份，會不會轉的太硬？
如果讓城主的話沒說完就被打斷，可能會容易理解些，
同意聆聲的看法，這部份可能要稍稍補強一下。

不過即使如此，確實讓斑鬣成為有魅力的角色。

[Blizc&Champi]

個人很喜歡文中人狠話不多的老練戰士與充滿美好幻想的菜鳥之間的對比，果然老冒險者就是要像凱茲（烙印勇士）那樣一眼就知道身上有許多故事的人啊（拭淚
閱讀完無數用著日系RPG思路寫成的文章後見到同好實屬欣慰，就是打戲的描述上個人覺得不甚連貫，仍不失篇好文。

武戲原先想呈現一個極短時間內就分出勝負的氛圍，看來是過於簡略了（煩惱
起初給斑鬣的個性，是會關心他人的，但中期開始就篇幅的字數調整時，察覺無法寒暄廢話太多，決定把一整段給刪減掉
結果無心插柳，變成一個狠人形象（風評被害

去試著閱讀了久仰許久的烙印勇士開頭，看來是相當硬的故事，而且竟然已經連載25年了
看來又是一個大坑（絕望

附帶補充一題：斑鬣和新人冒險者表現出來的模樣，是對兩個世代規則下角色的印象投射
等當天到了會場後，再慢慢聽聆聲分享本屆由於次文化的隔閡產生的種種回憶吧（??

有點好奇，據路人甲的情報，看來擊敗城主就能獲得豐盛的報酬，那麼斑鬣是否想過要組隊攻打？
不過看他反應，似乎不覺“挑戰並擊敗城主，藉此許願復活土狼”是個好主意？

關於路人甲的情報嗎。傳說、情報、謠言——訊息在轉述的過程中，真實性會剩下多少先不論ry
一方面路人甲說出的內容，確實沒有提及「打倒」城主的必要
況且斑鬣和折角羊真要打的話，不是這麼一點篇幅就能夠滿足寫完的橋段，就只能割愛給未來的自己了

在這個部分，個人也置入了一些城主和玩家在實際遊戲中的概念：玩家間和城主彼此是必然合作（甚者還有一點妥協），才能讓故事延續下去的互信關係。城主若真有那個意思，玩家在遊戲是不可能、且無法戰勝城主的。
但城主（ＤＭ）尋求的，同樣不是戰勝玩家，而是提供一個能讓角色發揮的故事舞台。

至於兩方對於故事的追求期望上有多深化，那又是另一個難題了（下略五萬字

從反應來看，期望角色表現出來的個性有確實地傳達到狼焰身上<3，感到難能可貴

感覺相當不錯……文字營造氣氛相當不錯，
不過刺傷城主的部份，會不會轉的太硬？
如果讓城主的話沒說完就被打斷，可能會容易理解些，
同意聆聲的看法，這部份可能要稍稍補強一下。

不過即使如此，確實讓斑鬣成為有魅力的角色。

雖然總是埋怨(?)水雲給予個人作品的想法往往都過於簡略
轉念一想，水雲感想基準若是習慣採扣分制的話，感想偏短也是好事（說什麼

考慮過將兩位角色間的相處停在嘴砲的程度。
可是說到龍與地下城就是戰鬥，殊死搏鬥就是龍與地下城的精髓（？
由於對連番的口舌之爭不免厭倦，最後按耐不住已經上弦的箭矢，硬是多賣了一些梗，不知道這部分能引起多少讀者的共鳴

---

【後話】
對於這次能獲得優選橫奪場刊篇幅感到些許欣慰

汲取過去強調打鬥細節，導致剩餘的篇幅不足以描繪出故事的教訓。關於這次寫作，就將細節悉數簡化把打架給拔掉，盡可能充實了故事情節的部分
草稿完成時，還剩下不少空間能作取捨，能明顯感受到能講的內容增加許多，寫起來很舒服，沒有需要在篇幅上過於計較的滯澀感

和群組內的成員閒談時，稍稍提及了「特色營造」的部分：如何能在短篇小說中突顯特色？各方面都達到平衡的水準，或將單項拉高拉低凸顯一隅的作風，孰優孰劣，就憑讀者定奪。
若要自評，我相對追求戰鬥的動態感，但要怎麼兼顧兩者的平衡，相信會是個有趣的課題。

在考察題目限制的用意時，了解到在2500字左右的字數限制，是定義中文微小說的篇幅基準之一。
興起之下，去找了著名的微小說列表，抵達的首站是《最後一片葉子》——這篇曾經出現在我小時候的課本上（雖說當時是簡略版）的標題短篇
二十年後，重新讀上完整的版本，對於結尾揭露真相的短短幾句話，倍受感動。

我也不太明白歐‧亨利的短篇小說的特色具體來說，究竟是什麼（思
文風、特色，可能是刻在每位寫作者身上的一層序列，會在行文間自然流露而出
而感受上：亨利這篇結構緊緻、情報前後呼應、相輔相成的部分，才真正令我欽羨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