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他嗎?」
荒原的黃土,寥無人跡的石徑。一名旅人身籠土袍,掩著陽光烈日,前行於滾滾沙石上。數百呎外一簇適合作為露宿營地的巨石叢,在灰影與夾縫中埋藏了散落的人影。他們頂著犬形的化外面貌,無一不身掛作為戰果或經歷的成堆骨鍊、獸齒、鳥羽等等零碎的飾物。
「一個人就敢來我們的地盤,真有種。」血齒齜牙,現出沾著紅黑污漬的齒列。
「等等,那長袍下的形狀,藏著武器。」
一隻身高矮了大夥幾吋的豺狼人出聲警告,裝扮與一眾豺狼人略有不同,她身上裹著一席滿是破洞的舊布。
「嘻嘻嘻……」曾被箭矢射穿耳朵的岔耳,沙啞笑說:「我們這麼多人,難道需要怕他一個嗎?」
「爛斗篷,你害怕嗎。」素來比較沉著的裂眼,用完好的眼睛瞄向警告者。
「我們人多,怎麼會怕。」
一如往常,他們躲在岩山礫石的陰影處,等待獵物進入岩間空地自投羅網。這片空地的出入口是狹窄的岩縫,光一輛馬車就能夠堵住逃生的路徑,待宰羊群往往會在混亂中進退不得,很容易就能得手。獵物的座車越大,我們能拿到的越多。一隻獵物身上的食物雖然少,有時也能搶到很有價值的寶物,所以依然有狩獵的價值。
旅人走到空地中心。領頭的裂眼挺直背脊,一聲既高又長的呼嘯,跳出了陰影。
◇◇◇
眼前的旅行者身上閃著青翠的綠,一手輕輕提著形如新月的鐮刀,刃面沾滿了豔紅,尖處搖曳掛著發亮的紅珍珠。
遮擋陽光的頭罩揭開,底下的蛇人吐著信,環視四面哀嚎的豺狼哺乳類。攤開光滑的手心,語似感嘆,「出乎我意料的:竟然這麼直接就上勾了。」
伊塔遠遠站在狩獵隊伍圍成包圍陣型後方,所謂的包圍卻早已潰散,豺狼人要不是逃了,就是連逃都來不及。活著的壓著傷口呻吟、啜泣。那些飛出去的斷肢,現在不曉得埋在哪個同伴的軀幹底下,更別說帶著劇痛難忍的重傷離開。
蛇人細長的頭頸彎向爛斗篷,後者握緊了手中用獸骨粗製,並用搜刮來的盔甲金屬補強的戰鎚。
「好在,你是唯一沒有因為人多就覺得穩操勝算的人。」蛇人講完,下臂一抖,還在低聲哀嚎的血齒就失去可憐兮兮的泣聲,「不然,現在就沒有人能安靜聽我說話了。」
倖存豺狼手裡的槌柄微顫,講著不甚慣用的語言:
「我們輸,你贏了,我們不再多留下。大家要聽照老大說的,離開這。」
她垂下尾巴與兩耳,表現得十足無害。
高聳的蛇人抬高鼻頭,細長的黃瞳朝向伊塔赫閃爍不定的目光。
「我看你……沒有跟著你的同族一起進攻。是為蛇麼呢?」蛇人發音摻有頻頻的噴氣聲。
「看到你太強,我不敢。」
「呵呵嘶……你說謊的模樣真生澀。」
爛斗篷語塞。
「什麼名字?」
「爛斗篷。」
「是在說你家先知賜給你的名字。」
她想起先知當初耳提面命的告誡:一旦洩漏真名,會招致永遠的禍害纏身。
「不用畏懼,我賈拉以懲戒之主的名起誓:我不會吞——或吃了你。」賈拉看豺狼人的神色逐漸從不安變得難以掩飾的糟糕,在最後改口。
「我……伊塔赫。」
無論蛇人賈拉所言真假,面對今朝性命與明日禍端,爛斗篷——伊塔赫選擇了前者。
「伊塔赫嘶……你的冷靜讓我很中意。知道為蛇麼你現在還活著嗎?」賈拉跨過剛嚥下呼吸的裂眼,「你的族人盡情讓情緒外放,不受駕馭。就像脫韁野馬,一旦奔馳出去,就沒辦法追回來了。」
蛇足向前邁步,慢慢走近眼前唯一站著的豺狼人。
「要我說的話,就是不成氣候。」
伊塔赫弓身低腰,半露犬齒,吼著低沉的威嚇。
「可是伊塔赫,」賈拉伸出手,示意眼前這位不特別高大的豺狼人,「你不一樣。」
賈拉每靠近一步,伊塔赫就緊退一步。
「你還躲在上頭的時候,我『看』到了:你在『判斷』。這就是為蛇麼你不加入圍攻行列。你沒有看到勝算,沒有跟上前仆後繼的進攻,最後避免自己成為屍山的一角。單憑獸性的直覺——是做不到這種自制的。」
分岔的細舌喜悅嗅向伊塔赫。
「但相對的,就缺乏了些其他同樣重要的東西。」賈拉面露思索。
「不然……我去把你的巢穴翻出來,不管是誰全都除掉如何?」賈拉拾回幾支剛丟出去的暗器,「我反正是為此而來。你也知道……豺狼人在這條支道鬧事太頻繁了。」
伊塔赫睜大眼,重重放低戰鎚,碩大的鎚頭挖出沉重的坑洞,急辯:「你,不用去。能戰鬥的人都在這。全都死了。」
「哦!真是好消息。」賈拉頻頻吐信,「好,我就去巢穴拜訪剩下的人吧。」
破爛的斗篷揚起,早一步攔到了裂口前。
「不行。」
伊塔赫握好了槌柄的重心。
「伊塔赫嘶……你得在動手之前想清楚。」賈拉身形有如鬼魅,一下就穿過伊塔赫的身旁,「要是你試圖阻止我,會發生蛇麼事。」
眼看賈拉就要走出岩縫,離開這裡。憑賈拉展現的速度,她追趕不上。
伊塔赫沒時間想清楚。
「我說不准去!」
她抄起戰鎚,喊出過去以來最義憤的吼叫。顧不得賈拉身形一扭,綠光又晃,一道輕風吹過脖子,伊塔赫怒舞的戰鎚和斗篷捲起颶風,翻出砂土礫石,碩大的圓弧如流星般直落巨岩,伴隨轟然鳴雷,石壁一處碎成了堆,那恰巧原先該是賈拉頭顱的位置。
「對了,就是這個。」賈拉嘶嘶笑語:「這份為信仰而生的衝動和勇氣。」
他回身望向伊塔赫,神色微變,輕呼:「哎呀不好。」
喘氣不斷的伊塔赫停下揮舞的槌頭,她緊繃的全身趨於平靜,才聞到賈拉月鐮上的血散出的新鮮腥氣,和不適的麻痺慢慢浮現。
伊塔赫顫抖的手輕輕摸過頸側,一瞧,掌心的毛皮全成了日落餘暉的紅。她再次提起雙手槌,可是乏力的巨浪席捲而來,衝了四五步,槌柄就離開伊塔赫的虎口,她的腳勾到岔耳不動的身體,踉蹌趴倒在賈拉跟前。
吻裡叨唸缺乏含意的咕噥。
「伊塔赫嘶……」賈拉彎下靈活的脖頸,在快失去意識的伊塔赫耳畔輕語:「你還是別死在這裡吧,我有很多有趣的事情要教你。行拜師禮還太早了。」
眼裡蘊含的不知是擔憂或嘲弄。
亦或兩者皆是。
◇◇◇
伊塔赫坐在石陣頂端,在月色的微光下凝望空無一人的石間空地。星移與日轉,在她面容與斗篷洞孔間露出的身上刻出許多細小的傷痕。
見遠處旅人腳步輕盈,顯然是滑翔沙丘間的一條飛蛇。
「我懲戒之主的劍啊……真被先知說中了。」
她念著流利的咒罵,撫上脖子那道因月弧留下,仍清晰可辨的無毛創疤。
-完-
為參與某TRPG商家舉辦的週年慶活動,因應而生的豺狼人角色:
由於有其他玩家提出名字為什麼要嘶嘶叫,難道是蛇人嗎?一問
讓我想像角色的經歷中,兩人確實有這麼一段邂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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