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 短篇 《罷工》

[kl122002]

罷工

--公會篇--
此事來得毫無先兆。
孔多吉斯地下城入口前立了一面牌子， 上面用的人類的文字。 即使寫得不大好看， 可是還是可以清晰地讓不少前來探險的人們讀出:

【本地下城從今日起發起罷工。直至另行通知】

※

『魔物又怎會懂得罷工?』
中年禿頭的冒險者公會支會會長一臉困惑。 他起初以為是一個惡作劇， 可是原定當前往孔多吉斯地下城的冒險者一一回來報告， 事情已變得不可思議。
『…我們請來的地下城專家， 以及上階的冒險者都去過了。 由入口到城主室都沒有魔物， 只是在那些平日會作戰的地方留下同一樣的罷工告示 。』 秘書小書回道。
『即是每層的魔物都不在了?』 一陣短短的胃痛忽然來襲， 到底是紅茶太濃， 還是總會來電的事?
『是的， 支會會長。 我想你也許太累了。 不如我先下樓幫你處理冒險者的事?』
感謝上天給了他這麼一個非常能幹的秘書。 至少在這種前所未見的事情上， 她可以獨自分擔了門庭的工作。 那麼現在就只剩下魔物們集體失蹤的事。
支會會長用腳一推， 借椅下的輪子把自己滑回那個用不同顏色的毛線， 文件， 以及畫像組成的線索陣圖堆裡。 他是被總公會指定了成為負責分析這事件的組員之一。
『…一旦大量的地下城失去魔物， 那麼各地的冒險者公會就會因為少了地下城而少了委托命令， 那麼…』
支會會長心裡唸道， 想著要重新再整理思緒之際， 秘書小姐再打開門。 和剛才不同的是她的眼神隱隱
地露出另一種不悅。
這裡還站多了一位新客人。 他身上那個圓型的小金章即使街上的小孩都知， 那是來自銀行公會的代表。 整齊的外衣， 加上那看起來有點營養不良的單薄身軀， 再加上半開半閉的雙眼， 不管多麼的教人不舒服， 支會會長還是表現歡迎這位銀行公會的代表。

『…我們已聽到消息了』 銀行公會代表不多客氣， 直入他前來的目的， 『孔多吉斯地下城出了問題。 而我也是因為這個問題而來的。 』

『我相信我們分支支部的貸款未到期吧? 』支會會長問。
『沒錯， 只是有鑑現在的情況， 銀行和商會都長示出他們的擔憂。』 銀行公會的代表瞄瞄由秘書送來的熱茶， 『事情已經是1個月了。 』
『但是我們的還款記錄可是』
『是很好的沒錯。 恕我直接的問， 你們可否提早清還二十杖白金幣? 我們可以免除罰息， 以及日後在信貸擔保上列出最佳的特別記錄。』
支會會長深呼吸， 身子向後一靠。
『原來是這樣啊。』 這句話沒說出口。
只是即使沒說出來， 沈默的三秒令室內的三位都幾乎由這樣的動作明白了大家的意思。
『秘書小姐， 我們現在的資金夠付嗎?』
『我們的貸務清還後， 有1個月現金可以保持現況運作的能力。』 秘書回道。
『這樣啊…』 支會會長的頭上不自覺地冒出了汗。 『只有1個月資金…』
『容我建議一句嗎?』 銀行公會代表戴起他那職業性的笑容說，』 若你有資金， 我建議你先清還。 因為其他支部， 特別是你們某數個偏遠的支會， 經已出現流動支金的問題， 現在倒產監使也插手了…』
銀行公會代表的眼角瞄瞄秘書小姐， 令秘書不自覺也咬緊雙唇。
這小小的動作也令支會會長注意到。
其他分支會的事早已由商旅小隊帶了過來。 北方的列白垠支會現在被國家接管， 那裡的支會會長要親自外出冒險集資; 東南方的石斯亞支會被完全取替， 支會會長被拘捕。
國家的倒產監使也跟著接管分部。
為什麼總會一直沒有幫助的意思? 為什麼總會在數年前就把運作資金分散到各地自行處理? 為什麼…?
銀行公會的代表在此刻插句說話，
『你們都是冒險者出身， 可能會認為只要再打一條龍式者一個魔部小幹部就可以清還貸務。 但請容我們這些商人出身的勸告一句， 貸務和信貸狀是互相掛勾。 一旦出現倒產情況， 不只是對這個小支會， 以及你個人也會有影響。 換句話說， 你會因為欠錢而變得不可信， 日後…』
『夠了， 我已明白了。 我現在開票給你。』
支會會長在抽屜取出少用的匯票簿， 填上最大額的二十枚白金幣。
作為一個曾攻破三大地下城的劍士的支會會長， 他所取過的物品又豈只二十枚白金幣? 而到了這刻， 他從未沒意會到那支筆是那麼重， 自己的雙手是震抖得那麼厲害。 在他簽名， 加印， 以及遞上銀行公會代表的一刻， 感覺比起昔日面對惡龍還真實更恐怖。
只是他在今次手上沒有劍和盾， 而是用筆和紙向面前的惡龍投降。
無論如何， 他即使不同秘書提醒， 只要他把樓下的員工遺散後， 根本真的沒錢了。

『謝謝』 銀行公會代表的笑容比剛才的來得親切了一點。 『我們現在可以進入下一個題目了。』
『什麼?』
『除了貸務， 我也是投資部的高風險科專家， 也因此銀行公會才派我來』 他說。 此刻他的雙眼已笑得快看不見， 『 我知你們一值都很熟悉此世界上不同的地方。 我的看法是， 你們或者可以進行相對地低一點風險的做法?』

※

--勇者小隊篇—

精彩而複雜的戰況在此略過。
勇者小隊已來到魔至城前最後的一個， 也是史上最困難的地下城。 只要攻破這裡， 就可以直達魔王城。
之不過…
『請等一下。』
在Boss大廳， 黑龍如是有禮地說。
在他面前露出了一個勇者小隊看不見的投影。
『你們怎會在這時候聯絡? 什麼? 真的? 啊…』 黑龍望望下方作勢準備下波進攻的小隊， 『可是這裡還有戰事啊? 』
看著黑龍的雙眼由勇者小隊身上來來回回， 倍感怪異。
『這是真的黑龍嗎?』 女魔法師問起了一道大家心中的問題， 『牠不是應嚼血成性的恐怖嗎? 『
這時大家看著黑龍對著空氣點頭， 甚至鞠躬， 好像冒險者公會裡那些櫃台小姐那樣。
『啊…那個， 』

勇者握緊劍。 萬一黑龍有什麼可疑的地方就立即斬下去。

『各位抱歉， 今天的戰事要腰斬了。』
黑龍呼一口氣， 原本大廳內的瘴氣消失， 牆上的火把亮了。 整個原本以黑暗石洞為主的地方如今變成一個很大的房間， 幾乎令他們覺得自己好似是上了舞台一樣; 再用指尖一劃， 雙方彼此的傷口也立即康復。
黑龍再踏出一步， 立即變成了一個普通農夫大叔的樣子並宣告，
『我也加入罷工。』
此話一出， 嚇了勇者小隊一跳。 魔法師手上的魔仗幾乎快跌倒。
地下城的 『罷工潮』一個接一個的在路上發生， 也同時引起不同的魔族村落加入， 根本上連勇者小隊都已質疑自己旅程。

『牠說真的嗎?』 勇者靠後問
『我測不出牠是在說謊』 魔法師回道。
『好了， 各位。』 面前的大叔朝左一指， 一列的石柱上露出一個個綠色箭咀， 以及一個綠色小人來回跟著箭咀走， 走到盡頭的石牆上有這個巨大的綠色小人和它的門樣圖示亮起。
『這太胡扯了!』
魔劍士本想一劍斬向面前的大叔， 可是大叔一手把劍握住， 再一扭折斷。
『我的白銀劍啊! 』
『抱歉。』 大叔把碎片拾起交到勇者手上說， 『我要走了。 你們想的話可以參觀一下四週， 反正機關什麼的都已消除。 這裡很安全， 除了一些地方可能有點漏水外， 應沒什麼大問題。 好了， 我該走了。 』
那個農夫大叔就是這樣消失大魔法之中。

『太胡址了!』 魔法帥大叫。
勇者一隊組那個出口一下子來到了魔王城。
魔王城裡不同的魔族在忙著打包和搬運。 他們好像還未及時換走工作服吧? 大家可以看到曾是守衛的牛頭人在搬傢俱， 原負責突擊的食人魔戴起眼鏡在邊走邊翻看清單， 石像鬼真的在陽光中變回石像， 鳥人小隊分散在對著不同的魔物發放薪金， 蜘蛛怪織出一片片白布交給哥布林， 將那些搬不走的東西用白布蓋著…

簡而言之， 沒有任何的魔物去理會勇者一隊。

『全給我等等! 』
勇者抓狂似的大叫令魔物停了一陣， 看看他們， 不夠一秒再回到自己手上的工作。
『啊， 那個…』
魔王來了。
至少由他的外表應是魔王， 多角， 多對紅眼， 外露且狂野的骨刺， 利爪…他本來不是應該很巨大嗎? 如今他才和同行的魔劍士一樣高大… 好似一個背著骨頭戲服的雜技人?
『我想我們之間沒了戰鬥的必要了吧?』 魔王如是說。
沒錯， 那絕對是魔王的聲音。
『我要解釋， 我要知前前後後發生了什麼事!』 勇者恕喝。
『就是罷工啊。』 魔至輕鬆而簡單地回道。
『你們…可以罷工的嗎?』 魔劍士大步踏上前反問， 『那些被你們屠殺過的人村民和士兵呢? 你們的罪…!』
『啊， 你說那個， 等等』 魔王轉身叫跟那個食人魔和只飄浮在空中影魔， 『把豆腐人偶拿過來做給你們看!』
影魔變出了一個村女的身體。 它附上身後， 就好比是真的村女一樣跑上面前的勇者， 並大叫
『救救我， 他們都在說謊! 勇…啊啊啊啊!』
下一秒巨大食人魔一手捉住那個村女， 用巨口和利齒一口咬走村女的頭。 村女的血也液噴到勇者身上。
這極度血醒的畫面後， 食人魔吐出剛才的 『人頭』， 放在地面。 影魔也從中離開， 一躍給了食人魔的後腦一把掌
『知不知剛才是很痛的?!』
『要做齊交足工作嘛…』

『那不就是還是一個死屍嗎!』 勇者指著說。
『才不!』 魔王， 食人魔， 影魔三者同時回道， 『血液只是紅菜汁加了些鏽鐵味， 那些皮膚肉是豆腐做， 體頭是用鈣粉混石粉倒模做的。』
魔法師沾了些身上的 『血』去試試味道， 果然是真的紅菜汁， 少少鏽鐵的氣味， 可是紅菜汁的甜味也是真的。
魔王再取來了另一些村民的 『身體』 一一介紹 : 『這個是蘿蔔做的， 樹木做的， 水果做的』 …經不同的影魔附身後， 變成了不同的村民以及畜物。
『夠了， 我已再接受不了。』 魔劍士說道， 『我想回王都。 』

※

--國王篇—
『告訢我大祭師， 先賢們。 魔物罷工， 甚至魔王也發信來表示 『不幹了!』 是什麼意思? 天神們有什麼啟示嗎?』
『魔物是神所棄的創造異物， 』 大祭師如是說， 『天神是不會理會。』
『至少過去的記錄中也沒有魔物罷工。 頂多只是為選魔王而內鬨。』 先賢們的聲音聽起來很累， 有點已不夠力支撐。
『那麼這是什麼意思? 過去沒遇過， 天神又不理， 偏偏就是在我這一任期內發生， 是故意的嗎? 還是有些人在幕後推波? 魔物的字典裡有 『罷工』 的概念嗎? 要不是有人教他們又怎會有 『罷工』 ? 他們是什麼時候發現自己除魔王外還在為某個 『老闆』工作? 』
室內換來一陣沈默。
『陛下， 我想你累了。 不如先休息一下?』 大祭師苦心地建議。
的確今天已是魔物罷工的第9個月， 大半年內不只地下城， 魔王城， 魔界， 以及小地方的魔物聚落都一一離開。 冒險者公會的支公會不少因為資金不足和負責而不能運作， 殘存的只能接收價值不高的普通委託。
原本以地下城建造的城鎮開此荒廢。 即使財政和勞工大臣不在， 大祭師都明白稅收， 失業率等等都已成為各種大大小小的問題。
『是神明的玩笑， 還是魔鬼的策略? 』 其中一位先賢托起腮說。
『神明是不會無原無故地開玩笑。』 大祭師堅決地說。
『我不要聽你們爭吵， 你們沒新想法就退下吧!』

先賢是各代國王留下的大賢者們。 他們的說話不會錯， 也已幫忙解決了各種不同的問題。 而大祭師至今為大眾的禱告也得到了神明的回應。 兩者都是可信的。
『可是這真的是一場玩笑嗎?』
國王帶著同一樣的問題反問自己， 打扮成平民走在王都市內。
原本的武具的店子如今變成了賣家品， 商人公會的獸物店都變成了寵物店， 肉店再沒有魔獸的獸肉賣。
以前一直沒人為意的小職業由以前的內街搬到了大街的位置 : 由前魔法師組成了用魔法陣速遞貨件的公司， 武士成了保鏢公司， 健身教練。 還有就是原勇者在市內令用和前冒險者支公會的關係開了一家旅行社。 國王站在門前， 那貼滿不同行程表的櫥窗上都是 『滿』 字， 似乎生意不錯?

可是問題還是來了， 現在是日落， 差半小時就到入夜。
那些那個原本以魔石發出光亮的照明的街燈變成了黃黃暗暗古老的火把 ， 巡警正在以小跑步的忙著一一點亮它們， 也漸漸地令空氣中一陣淡淡的桐油味。

『號外! 最新晚報! 號外! 前魔族高層接受獨家訪問! 』

賣報小童在廣場一叫， 好奇的市民立即圍起。
這樣連國家情報科都不知的事情， 如今由一間晚報報社發表了?

『號外! 前魔王高層表示罷工原因是和皇家以及大祭師有關! 』

賣報小童對剛接過的2枚有皇家圖樣的金幣， 手上的所有報紙已被一架馬車運走。
可是那付錢的人不知道那個小孩一早已背起內容。
當他收了下一枚銀幣之後， 其他的銅幣和銀幣也一枚枚的接著來， 於是隨口加上自己的故事， 扮成那個前魔族高層背出受訪內容。

※

--魔族篇--

『人類請異世界的勇者，』 魔王得意地笑道， 『但他們居然沒想過我們會請異世界的魔王!』
旁邊吃著茶點的白龍已不是第一次聽這樣的事。 他點點頭， 回以近乎職業慣性的輕笑。
『是閣下有智慧才對。』 白龍放下茶杯， 看看四週以灰和白色灰石交砌而成的會客室。 全新的東西果然還是好看一點。 『是你肯接受外來的援助。』
『我可不喜歡人類一方持有持力和異世界人士的幫助來為所欲為。 』 魔王打開今天的報紙放到白龍面前， 標題上寫:

『大祭師因為發現偷賣魔族出產魔石瀆職被賜死， 原大賢者們被流放。 國王期待與魔族新合作的可能…。前勇者希望在魔界開拓新的旅遊路線』

『雖說後方是預期之內， 只是前方…』 白龍的雙眼移離報紙， 『是不是有點太多血的味道?』
『人類就是如此。』 魔王把報章推開。
白龍只是合上眼呷一口茶， 『我只是一個從商的龍， 從不會做沾血的事。 』
魔王點點頭， 『你要我吩咐所有地下城關閉， 還有設立一間銀行和報紙公司， 原來真的是有如此作用。 這簡直是顛倒昔日多代魔王的處事方式。』
『你們過去一直認為借更強大的地下城來收集人類力提量練成魔石， 可是人們也從你們手上想盡力分出自己的利益。 這種附生式關系最好是早早做一個主客了斷。
魔王認真地點頭。
『接下來， 』 魔王問， 『你認為和國王， 原勇者真的可以合作嗎?』
『以商言商的世界裡， 從沒不可能的事。』
白龍走向落地大窗， 眼前的這個魔界如今看起來比王國那面更似王國。
至於他自己在窗內的倒影， 到底是魔王的顧問大臣， 還是依然是一個商龍?

END
7/5/2022

[狼狗傑]

真是驚人的混亂啊，關鍵都在討伐魔物的公會跟銀行公會的經濟連結吧。
就像這幾年全球疫情終止，許多經濟活動有如文中的討伐日常被迫終止，於是全球經濟陷入衰退一樣。

整篇讀下來，魔王得到白龍簡直就像齊桓公得到管仲，整個罷工就像「衡山之謀」的進階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