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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見了。
狼自睡夢中醒來後立即意識到了這點。
森林中蔓延的綠意隨著微風滲入吻中,但總感覺少了什麼。
狼起身伸展筋骨、自在地巡視森林,夏至那過分洋溢而躁動的生命力充斥林中,因她的存在而留存於植物中的魔力於生機中蔓延、流轉,然而卻不見那熟悉的身影。
狼歪頭思考著。
去找她?——不,牠不需要她也能生活。畢竟……
狼隨意由近處扯下枝槲寄生,隨後輕輕吟唱著、調整喉頭中的低嚎化作獨有的旋律,引導那存於自然中的魔力順著枝條匯聚、凝結,於末梢轉化成一粒粒飽滿的漿果——神莓術,這是牠在這段時日學會的魔法。
狼輕咬下莓果,柔軟的舌頭輾破外皮,魔法果實飽含的汁液流淌於舌尖上,肉眼不見的魔力進入身體之中,甜美無比,一如記憶中初次嘗到的那樣。
只要牠還能引導魔力就無需冒著危險打獵,神莓中會補足自己身體所缺失的一切,頂多沒有狩獵時的刺激感。
狼打個哈欠、慵懶地躺下,閉上眼靜靜享受這安逸的時刻……
那是個無比寒冷的冬天。
嚴冬奪走一切溫暖,狼身上稀薄的毛皮與脂肪無法阻止體溫自身上流失。
為何我會落到這種地步呢?狼心想著。
是因為沒有獲得同族的照應?是因為不夠快速、強壯無法獵取足夠的食物?
狼孱弱的四肢再也支撐不住自己稀薄的體重,只能任憑軀體倒於凍土之上。
不論如何,牠顯然無法挺過此次的考驗,牠,就要死了。
狼閉起眼睛停止反抗,準備隨著自然的法則消逝其中……
……
恍惚間,一陣松木的清香飄散在狼的四周,隨即唇邊多出了甚麼物體,狼不多思考便吞下了去。這是牠此生第一次品嘗到自然的魔力……與少有的溫柔。
小小的果實所蘊藏的神秘力量進入軀體,存於自然的魔力流入體內填補身體的空缺,久違的,一直折磨著狼的飢餓感消失了。心臟重新跳動推擠血液,將溫度送回四肢抵抗外在冰冷的世界,狼緩緩回復了意識,雖然牠身體仍舊虛弱但至少不會喪命。
狼不懂箇中道理,但牠的生存本能告訴了牠所需的一切:只要有那果實,我便無須冒著傷亡風險出去狩獵;只要有那果實,我不論身處何種環境都能應對;只要有那果實,我無須倚靠群體也能存活。
這是我生存的唯一希望。
狼趁著那獨有的清香猶在鼻腔內盤旋著追蹤起殘存的氣味,緊咬著尚未被冽風奪走的一絲溫度在樹林裡穿梭、追蹤著,但隨即在一株巨木前停下腳步,味道在此中斷了,更準確地說——留在了樹皮上。狼困惑的打轉著,地下?沒有土壤翻動的痕跡;天上?飛鳥也會落下氣味的殘餘;樹洞?狼站起用前爪括抓幾下後懷疑地瞪著那厚實的樹皮。
無法理解。
狼焦躁又無奈地臥下,狼的鼻子不可能搞錯,牠所追尋的某物一定經過此處,牠從未見識過能不打洞就往樹裡鑽的生物,但,這是唯一的線索。太多、太多神秘的狀況發生了,那顆神奇的果實也同樣超出自己的理解範圍,神奇又美味的果實……狼鼻頭抽動幾下倏然起身,牠感覺到了……某種牠從未接觸過的事物,不是在樹的表皮而是在樹的裡頭,有什麼東西留存其中如生物般脈動著,由樹的中心連結到了遠處。不假思索,狼飛身躍起追進了未知的神秘世界……
森林中,狼死命的繞著一株松木打轉似乎在期待著什麼,不知過了多久,一人型的身影如枝枒般由樹中抽出,伸手輕輕撫觸狼的皮毛嘆息道:「我給自己惹上了什麼麻煩……」
她的手聞起來像松脂,真奇怪。
「魔法」,她那能改變環境的獨特歌聲、舞蹈,甚至她的存在本身都與這玩意息息相關,狼逐漸理解了這點。
狼一有機會便嘗試模仿著她的一舉一動,試著將那二足的步伐用四足的踏步重現、用自己低沉的嚎叫改寫那輕柔的樂譜,而這些舉動頂多只能換來她的莞爾,區區頭野狼又怎麼可能如森林之子般施法呢?
但也許是牠天賦異稟?亦或是另一場小意外?正如牠當初追著魔力的殘餘來了森林,在一次的狩獵中狼意外感知到那存於每個萬物中的小小脈動——「魔網」。
徐徐春風中,狼學會如何去感覺、引導蘊含於自然中的神秘力量,身體該如何去配合這股浪潮的擺盪,喉頭發出的音符該如何牽引之、共鳴之,將自身的存在織入這片洪流之中。起初,只有幾片嫩草會回應牠的呼喚,逐漸的,牠附近的枝葉總能更快萌出新芽……一日,在狼吟唱的咒語中,榭寄生的枝頭結出了果實。
狼將果實給予了她,在看見她的表情後,狼滿意地笑了。
狼從睡夢中醒來深吸一口氣,入秋清冷的空氣刺入鼻內,她依然不存在。
少了森林之子的魔力,林地中的生命隨著秋意緩緩衰退,一如自然本該有的樣貌。
狼隨興召喚出了神莓,但僅盯著枝頭的果實片刻即拋之一旁,果實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腐爛著,枝頭凝集的魔力迅速地消散、回歸於循環之中。牠已試了無數次,希冀神莓可以補足其這股莫名的空洞,但不論牠如何調整法術盡是徒勞。
牠無法理解,為何不管牠吃了多少神莓仍填不飽胸中的虛無感;牠無法理解,為何牠無須冒著生命危險狩獵卻仍會感到害怕;牠無法理解,為何無需擔憂飽暖的牠正一點一滴地死去。
打從一開始狼便很清楚——這一切不過是為了生存而產生的意外。那時她救活牠,只因為她辦的到;接著牠跟著她,只因為牠這樣便能存活,如今牠用自己的方式學會了魔法,牠沒有必要留念此處。
生存。沒錯,一切只是為了生存。
但不知為何……牠夢中總是會浮現她身上獨特的氣息;牠的毛皮總渴望她雙手不經意的觸碰;牠無法忘記將果實給予她時她臉上的詫異。
牠無法理解。
牠只知道,牠必須做些甚麼。
狼毅然起身抖去覆於身上的塵土,緩緩來到森林邊緣,這是她的力量所能觸及的邊界。
吸氣,讓外頭早已生疏的氣味充斥鼻腔;吐氣,將鼻腔中最後一絲慰藉排除。狼回頭,看著那既熟悉又陌生的場所。
再見。
縱身一躍,回到那曾經殺死牠一次的世界,也許……牠終能找到填補這份空缺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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