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京而南百日,望東倚海之處,有南蠻之地,珠水出流,名曰香港;七十餘峰霍諸野,兩百餘島羅於海,得山海之利,斯土之富,百載有二七。自珠水入海之處西北行二十餘日,有峰秀然,土人謂之粉嶺,其上有茶,殊滋異味,盛讚其之味美,命之云饈茶。其葉遍生白毛,芃然狀若縮犬;香港之俗,炒茶慣久,烹茶則湯色橙紅若秋楓,此茶獨異,乍炒及止,烹茶則湯色碧綠若芚草,映面鬚髮盡明。饈茶之味美,勝若膏酯,飲之笙樂齊鳴,清渺詭奇者,非魏晉之樂所能至,含恨挾淚者,勝於齊右之哭也。
初嘗之,未有所感,而後輒飲有感,如流水之蝕木,於底方無所見,則水秀於中焉。混血其中,逸香飄然如萬水流沄,人聞之長醉,如飲大醪,故土人殺俘瀝血於茶,求其葉茂枝盛也;又有茶靈,狀如白狼,好誘人以食,土人知其兇厲,惦茶之味美,憚逐之茶餲,故蓄奴家中,血祭之以避禍,然奴者常不甚喜,所嗜者幾為主。
予為上賓,亦難得此茶,偶得之,乃知味美無比,唯出大茗之左;無意散糖其中,茶湯黑濁,苦勝黃連,更有腥氣飄然,如屍逢快雨曝晴,土人謂之茶死,恐怒茶靈,逐為禁忌。
嗚呼!取血培茶,何其異也,其味之動心奪魄,乃釋其異,然則茶靈之事,恐非荒謬,今不知是人養茶以紓口腹之慾,抑或是茶役人以適腹?亦甚異哉!
翻譯
由京城向南方走百日之後,東方靠海處有個珠水入海的地方,叫做香港;七十餘座山峰互相環繞在這裡,兩百餘座島嶼散佈在海上,這裡的富庶連續了一百二十七年。從珠水入海之處,向西北方走二十餘天,有座草木茂生的山峰,當地人叫作粉嶺,山上產茶,味道好的不像一般的茶,當地的人們讚美它的美味,叫它作「饈茶」。饈茶的葉子長滿了白毛,蓬蓬鬆鬆的像是狗窩縮的樣子;香港這地方的風俗,習慣把茶炒久,是的茶湯的顏色像秋天的楓葉一樣紅,這茶是例外,只炒很短的時間,茶湯的顏色碧綠的像是初生的草木嫩芽,可以把人臉上的鬍鬚頭髮都照得很分明。饈茶的美味,勝過一般所謂的美食,喝下去後好像有樂聲響起,輕靈飄渺、詭異奇妙之處,不是魏晉時代崇鬼的音樂所能及的;帶著恨意哀愁之處,又勝過齊右(孟姜女故里)的哀歌。
第一次品嘗,沒有特別的感覺,後來每次飲用都會有,像流水侵蝕木頭,正覺得底部沒有什麼時,水就自其中滲出了。把血混進去,散逸的香味飄然如萬水流轉,人們聞了便深深陶醉,像是飲下美酒一般,所以當地人把罪俘殺死,用他們的血灌溉茶,以求葉枝茂盛;又相傳有茶靈,外型像是白狼,喜歡把人騙來吃掉,當地人知其兇悍暴戾,惦記饈茶的美味,忌憚趕走他會使茶味變差,所以在家裡養奴僕,當作替身來避禍,不過奴僕常不被茶靈喜愛,牠吃的幾乎都是主人。
我身為上賓,也難以得到此茶,偶然得到,乃知美味無比,只比大茗(傳說中飲下後可以成仙的茶)差一點;無意把糖加入裡面,茶湯黑濁,苦勝黃連,更有股腥臭氣,像是屍體被短暫的雨淋濕後又被灼熱的太陽曝曬,當地人稱之為「茶死」,擔心激怒茶靈,便把他當作禁忌。
唉!用血來培養茶,是如此奇異啊!它的美味足以奪人心神,便解釋了這種奇異,這麼說起來茶靈的事,或許也不是荒謬的言談了,現在不知是人養茶用來紓解口腹之慾,或是茶役人來填飽自己?也是很奇異了!
舊文重發,
感謝元宵節的芝麻湯圓讓我想起來。(?)
總之好茶從以前開始就是神物兼怪物了。(?)
破綻
- 史地
- 異方志是蒐集一些偏遠地方的風俗習慣的書籍,且為泛稱;
- 香港之名在明萬歷年間的大粵記還只是現今香港島的一部分而已,
- 然而這是據此能推出的最早紀錄,但是當時香港早已不算異方。此外,香港島當時盛產莞香,沒記載這點也很奇怪。
- 文中提到的烹茶,也和明代這時間點相違,因為明代飲茶多半是將整片茶以熱水沖淋的「沏茶」,而不是將茶葉粉碎後和沸水混和的「烹茶」,雖然也可視為「烹水沏茶」之略寫,但是一般不用。
- 此外,香港飲用紅茶的風俗是成為英國租界後,如果時間是那時,絕不會在文中沒有提到。
- 文字
- 「血祭之」血祭這辭古不用於此,應是「釁之」「代之」「充之」才對。
- 「秀」在文中當表現用,這是今義,文言文應用「現」「顯」之類。
- 其他
- 杜默,宋人,寫詩氣勢雄渾,但常不依格律,時人謂之「杜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