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furnity2022
Ｂ來到研究室，便迅速地朝Ａ所在的座位走去。
「看到我傳的那些資料了嗎？」Ｂ說。
「嗯，你說你找到了新的非預期行為，是嗎？」Ａ打開剛才收到的幾張圖片。
「對，我剛才查了一下，但沒有找到類似情況的報告。總之，我發現在當地紀元的 2019 年時，926 號區域出現了這樣的一個人潮聚集點。」
Ｂ將螢幕上的其中一張影像放大，畫面上顯示的是一座位於海岸邊的藍白色建築，其標籤是住宿業。
「換成當地觀點的話，這是哪個地方？」Ａ問。
「如果沒記錯，是東亞一座島嶼的北部。」
Ａ看了看影像，發現旅館旁的空地被人群所佔據，而值得注意的，是許多人都穿著全身式的服裝。這類服裝的設計，似乎是對不同種類動物的擬仿。
「這是⋯⋯動物造型的服裝？雖然經過強烈的風格化就是了。」
「沒錯，這算是一場讓有同樣喜好的人聚集在一起的活動，在這個例子裡，參與者的共同喜好是『擬人化動物』。」
「擬人化動物⋯⋯」
Ａ的表情出現了細微但確實的改變。
「事實上，這樣的活動僅僅是冰山一角，在許多模擬區域都有類似的結果出現。」Ｂ稍作停頓。「在這些集會背後，是一個存在於網路空間的龐大社群，其中有大量的交流活動與金融交易，同時也是許多人形塑自我認同的源頭。而這樣興盛的文化，全都圍繞在擬人化動物的概念之上。」
Ｂ說著，順便展示了其他從模擬中擷取的圖片，那是各種以擬人化動物為主題的論壇、對話紀錄、圖像創作、服裝製作等等。
「在我看來，這只是普通的迷文化而已，我們已經觀察到許多先例了，不是嗎？」Ａ說。
「或許吧，不過，大多數的迷文化都圍繞著特定『作品』，而我們看到的這個社群，卻是單純以擬人化動物的『概念』為核心。我想這相當值得關注。」
「嗯⋯⋯那麼，有什麼發現嗎？」Ａ說。
「我基本上把說明文件都翻過一輪了，對幼態的疼愛本能也好，對有益動物的親近感也罷，所有我們目前為人類心智所設計的本能和行為模式，我認為都不足以解釋這樣的社群現象。所以，我才會來問問你的意見。你是初期開發小組的一員，還見證了模擬環境開始運行的那一天，也許你會比我更有頭緒？」
Ａ沒有說話，表情看起來似乎有些沉重。
「看來你心裡大概有個底了吧？」Ｂ說。
「唉，果然瞞不過你。」
Ｂ笑了笑。
「你是後來才加入研究室的，所以不知道這些事情。」
「我洗耳恭聽。」
「是這樣的，當初我們小組在討論底層架構時，規劃的其實並不是單物種的社會。」
Ｂ靜靜看著Ａ打開一層又一層的資料夾，最後，一張看上去十分繁複的分支圖被叫了出來。他立即認出那是生物演化的時程表。
「這是非常早期的開發版本。你有注意到，這和現在的版本有什麼不一樣嗎？」
Ｂ將頭湊向螢幕，由上至下掃視過那密密麻麻的文字與線條，乍看之下並沒有值得注意的地方。但最終，他看見在圖表的末端一段奇怪的分岔，更少了一些東西⋯⋯
「發現了？這個版本的演化樹上沒有人類。」Ａ說。
「這是什麼意思？」
「當初我們教授認為，單物種的社會已經有很多別的研究室在做了，他想要搞點不一樣的，嘗試看看『多物種共存』的概念。於是呢，演化樹就成了這個樣子。」Ａ指向圖表的底層。
「當時的設定是這樣的：從脊索動物門衍伸出的四足動物，經過數千萬年的演變後，大多數都發展成了兩足動物的型態。空出來的前肢變得靈活，腦也因為穩定的頸部支撐，能夠發展得愈來愈大。這樣的原始物種很快便散播到各個區域，在不同環境的天擇之下，兩足動物產生了外貌各異的分支。」
Ａ快速點開幾個模型檔案，讓幾個兩足行走生物的模型顯示在螢幕上。
「原來啊。」
「沒錯，這和剛才你給我看的那些圖畫很像對吧，一樣都是直立行走的動物們。」Ａ苦笑。「教授的意思是，透過多物種之間的互動，應該能從中收獲更豐富的文化，提高整個研究的價值。」
「但沒有那麼簡單，對吧？」Ｂ說。
「哎呀，我們當時就是照著這個方向下去設計。一開始都很順利，但不知道為什麼，當多物種文明發展到，呃⋯⋯大約是現在這個模擬環境中的 1950 年代吧，就總是會爆發劇烈的戰爭，導致文明一直停滯在某個階段，沒辦法繼續發展。尤其是直立犬科與直立貓科，兩個陣營真的完全沒辦法相處，多物種社會就是會產生隔閡啊。
當然我們也試著從心理模組的參數去調整，例如，把侵略性和慾望這類的巨觀特質降低。不過呢，文明發展本來就是以本能中的擴張慾望為動力的嘛，要怎麼同時達成『防止常態性戰爭』和『維持社會蓬勃發展』，這個平衡點我們一直沒辦法找到。」
「這就是多物種案被捨棄的原因嗎。」
「是啊，當時的計畫日程已經差不多經過三分之二了。老實說，都是因為教授堅持，才會拖到那個時候才轉換方向。為了趕工，我們只能重複利用已經寫好的部分，就索性將那些從四足到兩足的演化過程拉到哺乳類底下，變成一個新的分支。而這個新分支呢，就是現在的⋯⋯」Ａ用期待的眼神看向Ｂ。
「靈長類。」
「對！由靈長類發展出的『智人』，從此成為模擬中唯一的智慧物種。而我們只要把之前設計好的兩足動物重新調整為四足的骨架，就可以重複利用了。」
「所以，現在的模擬環境，基本上就是拿開發到一半的多物種方案，東拼西湊得到的？」
Ａ有些心虛的點了點頭。
「這樣的話，我大概猜得到為什麼會有現在的狀況了。」Ｂ說。
「很明顯了吧。在處理親近本能的時候，某個人不小心引入了舊的模組，裡面裝的全部都是舊案裡面，為了讓各種族相親相愛所設計的機制。所以呢，現在的人類一不小心就會對動物，或者說擬人化動物產生強烈的親近感。」
Ｂ思考著這些事實。
「這麼聽起來，你其實一直都知道這個現象，也知道成因了，對吧？」
「啊？嗯⋯⋯算是吧。」Ａ的語氣有些游移。
「那，為什麼你們小組沒有上報狀況呢？」
過長的一段停頓後，Ａ才緩緩地開口：
「你也知道吧，教授的個性，這種疏失一定會讓他大發雷霆的，他會要求我們立刻做修改。但那些模組早就已經牢牢嵌在架構底層了，要改可是大工程。」
語畢，Ａ看Ｂ一言不發，心中突然有一絲不好的預感。
「等等，計畫都到尾聲了，你該不會要跟教授報告這件事吧？」
「這個嘛⋯⋯」Ｂ似笑非笑。
「如果你說了，我絕對會恨死你。」
「好啦，放心。目前看來這些來自多種族文明的『傳承』並沒有讓模擬產生太大的偏差。如果不是內部人員，應該是很難看出不對勁的，說不定還會把這類社群的形成當作研究的亮點。」
「那就好，你剛剛真的嚇到我了。」
「要再繼續追蹤這支文化的話，還是得留個標記比較好呢。」
「也是，那要標在哪呢？」
「剛才給你看的那一些網站可以再追蹤。還有那個 926 號區域，在模擬跑到 2022 年 10 月的時候，會再有類似的社群聚會，也許能做更詳細的調查。」
「好的。」Ａ動了動游標。
於是在那座形如綠葉的島嶼上，出現了一枚微小卻醒目的光點。
我個人是比較喜歡原本的標題，與內文的時空環境較為匹配，有一種暗喻，藏謎在裡面的感覺。
以上，一點看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