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以下四篇故事，是二０一七年承諾分別要贈送給四位獸友（BGs、威爾森、基斯、冬狼）的短文，其中最早完成的是第二篇，其他三篇則遲至二０二０－二一年完成。因為是同一時間點欠下的稿債，都有小傳性質，主角們又是（或變成）非人的怪物，所以合併為＜四篇怪物小傳＞發表。
在王國之門前
在王國之門前
約翰王病了。那個艾凡赫加上羅賓漢都沒能扳倒的暴君約翰病了，下痢不止。於是，王下榻的修道院指派修士，蓋茲的班傑明，為王治病。班傑明擅長醫術，從拔牙到放血，無一不精。大家都認為他將不辱使命，治癒國王的病。
而班傑明決意要治癒王國的病。
蘋果可以整腸，杜松子可以驅除病魔，狗薔薇果可以安定心神──班傑明將這些加入藥鍋，準備熬藥。然而，他還加入一味不該加入的東西：那是幾株正開著藍色鮮花的草，每株都帶著根。
熬好以後，他端著藥湯來到王的病榻前。王的試毒員正要上前，他則直接在眾人面前喝下一口藥湯，然後說：不可耽誤，讓王快快服下。
當床榻旁的眾人服侍王飲下第一口湯，他看著王的喉嚨一顫，嘴巴一閉再張開，發出嘆息聲，才放心按住他絞痛的胸口，往旁邊倒下。
約翰王駕崩以後，有人去確認熬剩的藥渣，才發現裡面混入烏頭草，又叫狼頭草，服用者會手腳麻痺，心跳異常然後終止，其屍體據傳會變成狼人。
班傑明因為毒殺國王，死後的屍體被補上絞刑，再亂葬入絞刑臺旁的犯人墓地。約翰王則另在伍斯特修道院下葬。兩人埋葬之處距離甚遠。世人只記得約翰王被狼頭草毒殺，還傳說約翰王死後變成狼人，繼續危害世人，但不記得毒殺國王的修士之名，也忽略修士為取信於王，亦飲下狼頭草的毒，照理來說世人該擔心的狼人會有兩隻。
不過伍斯特修道院的人才不信那個胡謅亂編的狼人傳說：說約翰王死後變成狼人，在自己墓地旁邊遊蕩的人，根本不知道約翰王的石棺，好好地存放在修道院內，而那些修士可沒看過甚麼狼人。修道院旁倒是常有棕熊出沒，可能就是來覓食的，誰知道。總之，沒甚麼特別的。
經過幾百年，伍斯特修道院變成伍斯特大教堂，直到今日。約翰王的石棺還擺在原處，觀光客進來都可以看到，偶爾饒有興味地聽著導遊宣講約翰王的狼人傳說。有時候，大教堂旁還是會有人看見棕熊走動的影子，眨眨眼就不見了。
然而，最後的英格蘭野生熊，早在二十世紀初就滅絕了。
那是班傑明．蓋茲的幽靈，死後成為一隻神出鬼沒的熊影。他並沒有變成狼人。為什麼變成熊只有上帝知道。他只知道一件事：要確保死後的約翰王不會因狼頭草的毒變成狼人，復活危害世人，就是永伴暴君身邊，確保那暴君不會復活。
亞瑟王總有一天會回到英格蘭，但班傑明．蓋茲守在從地獄通來王國的門前，確保約翰永遠不會回到英格蘭。
完稿於二０二０年十二月廿三日
約翰王病了。那個艾凡赫加上羅賓漢都沒能扳倒的暴君約翰病了，下痢不止。於是，王下榻的修道院指派修士，蓋茲的班傑明，為王治病。班傑明擅長醫術，從拔牙到放血，無一不精。大家都認為他將不辱使命，治癒國王的病。
而班傑明決意要治癒王國的病。
蘋果可以整腸，杜松子可以驅除病魔，狗薔薇果可以安定心神──班傑明將這些加入藥鍋，準備熬藥。然而，他還加入一味不該加入的東西：那是幾株正開著藍色鮮花的草，每株都帶著根。
熬好以後，他端著藥湯來到王的病榻前。王的試毒員正要上前，他則直接在眾人面前喝下一口藥湯，然後說：不可耽誤，讓王快快服下。
當床榻旁的眾人服侍王飲下第一口湯，他看著王的喉嚨一顫，嘴巴一閉再張開，發出嘆息聲，才放心按住他絞痛的胸口，往旁邊倒下。
約翰王駕崩以後，有人去確認熬剩的藥渣，才發現裡面混入烏頭草，又叫狼頭草，服用者會手腳麻痺，心跳異常然後終止，其屍體據傳會變成狼人。
班傑明因為毒殺國王，死後的屍體被補上絞刑，再亂葬入絞刑臺旁的犯人墓地。約翰王則另在伍斯特修道院下葬。兩人埋葬之處距離甚遠。世人只記得約翰王被狼頭草毒殺，還傳說約翰王死後變成狼人，繼續危害世人，但不記得毒殺國王的修士之名，也忽略修士為取信於王，亦飲下狼頭草的毒，照理來說世人該擔心的狼人會有兩隻。
不過伍斯特修道院的人才不信那個胡謅亂編的狼人傳說：說約翰王死後變成狼人，在自己墓地旁邊遊蕩的人，根本不知道約翰王的石棺，好好地存放在修道院內，而那些修士可沒看過甚麼狼人。修道院旁倒是常有棕熊出沒，可能就是來覓食的，誰知道。總之，沒甚麼特別的。
經過幾百年，伍斯特修道院變成伍斯特大教堂，直到今日。約翰王的石棺還擺在原處，觀光客進來都可以看到，偶爾饒有興味地聽著導遊宣講約翰王的狼人傳說。有時候，大教堂旁還是會有人看見棕熊走動的影子，眨眨眼就不見了。
然而，最後的英格蘭野生熊，早在二十世紀初就滅絕了。
那是班傑明．蓋茲的幽靈，死後成為一隻神出鬼沒的熊影。他並沒有變成狼人。為什麼變成熊只有上帝知道。他只知道一件事：要確保死後的約翰王不會因狼頭草的毒變成狼人，復活危害世人，就是永伴暴君身邊，確保那暴君不會復活。
亞瑟王總有一天會回到英格蘭，但班傑明．蓋茲守在從地獄通來王國的門前，確保約翰永遠不會回到英格蘭。
完稿於二０二０年十二月廿三日
老虎
老虎
我們的學術殿堂最近出現一隻老虎，除了一頭白髮，一雙碧眼，一雙手，披著白袍，其他地方都像一隻普通的老虎。據他人轉述他的自述，（是的，他會說話，）他原本是一顆名叫威爾森的排球。這或許只是一個冷笑話，就像有人聲稱椰子是一種野獸。
我們始終不懂為何學院會接受一頭老虎做學生，就像法院會接納一匹馬做律師。當我們看見那頭老虎翻閱康德，就像看見我們的純粹理性遭到動搖。有人說，雞其實比我們人類想得還聰明，有基本的數量概念，我就想到一個故事：某個希臘人定義人類是兩隻腳而且沒有毛的動物，卻有另一個希臘人丟出一隻拔光毛的雞。我們以為，人是唯一有理性的動物，但當一個有數量概念又被拔光毛的雞以兩隻腳站立在我們人類面前，我們要如何有自信地站立在天地之間？是有人試圖進一步定義「人是符號的動物，」但當一頭老虎熟練我們的文字與語言，還能與我們討論甚麼是物自體，我們珍視的種種人論簡直淪為一堆廢紙。
我們不能想像動物與我們人類平起平坐。我們有恐懼：恐懼機器人，山椒魚，或我們自己創造的嵌合獸毀滅我們，只因他們與我們一樣優秀，甚至超越我們。根據卡雷•恰佩克與H. G. 威爾遜的絕妙建議，我們最好限制他們，驅逐他們，或毀滅他們，且一開始根本就不該創造出他們。但當上帝創造一隻老虎擺在這人世間並賦予它智慧，我們怎樣才能與上帝辯駁？在我看來，最好是以對它踹上一腳作為行動的開始，一如我們踐踏穆斯林，黑人，女人，亞洲人與同性戀。
我們的學術殿堂最近出現一隻老虎，除了一頭白髮，一雙碧眼，一雙手，披著白袍，其他地方都像一隻普通的老虎。據他人轉述他的自述，（是的，他會說話，）他原本是一顆名叫威爾森的排球。這或許只是一個冷笑話，就像有人聲稱椰子是一種野獸。
我們始終不懂為何學院會接受一頭老虎做學生，就像法院會接納一匹馬做律師。當我們看見那頭老虎翻閱康德，就像看見我們的純粹理性遭到動搖。有人說，雞其實比我們人類想得還聰明，有基本的數量概念，我就想到一個故事：某個希臘人定義人類是兩隻腳而且沒有毛的動物，卻有另一個希臘人丟出一隻拔光毛的雞。我們以為，人是唯一有理性的動物，但當一個有數量概念又被拔光毛的雞以兩隻腳站立在我們人類面前，我們要如何有自信地站立在天地之間？是有人試圖進一步定義「人是符號的動物，」但當一頭老虎熟練我們的文字與語言，還能與我們討論甚麼是物自體，我們珍視的種種人論簡直淪為一堆廢紙。
我們不能想像動物與我們人類平起平坐。我們有恐懼：恐懼機器人，山椒魚，或我們自己創造的嵌合獸毀滅我們，只因他們與我們一樣優秀，甚至超越我們。根據卡雷•恰佩克與H. G. 威爾遜的絕妙建議，我們最好限制他們，驅逐他們，或毀滅他們，且一開始根本就不該創造出他們。但當上帝創造一隻老虎擺在這人世間並賦予它智慧，我們怎樣才能與上帝辯駁？在我看來，最好是以對它踹上一腳作為行動的開始，一如我們踐踏穆斯林，黑人，女人，亞洲人與同性戀。
補記
補記
本文最早完成於二０一七年二月三日，贈送給獸友威爾森。該文有意模仿卡夫卡風格（尤其是那篇有關「一匹馬做律師」的＜新律師＞），倒被另外的前友人吐槽過根本不像卡夫卡。
文中H. G. 威爾斯寫成H. G. 威爾遜，當初就是為了凸顯敘事者不學無術，就像卡夫卡＜致科學院的報告＞讓人猿敘事者寫錯不少東西一樣。然而，每次重看這篇舊文看到「威爾遜」這個刺眼的錯誤，我都會忘記自己當初的用心，狐疑自己為什麼會犯這麼低級的錯誤；才想到若不特別解說，任何知道H. G. 威爾斯的人都會認為是我筆誤，不會想到我是在刻意營造敘事者的無知。因此隔了四年，回頭特作註明。
另外，這篇文章刻意誤解威爾森的學術興趣（其實威爾森對康德沒有文中敘事者認為具有的好感），刻意應和威爾森這個綽號常被誤會來自《浩劫重生》那顆排球的謠言，都是為了凸顯討厭「老虎」的敘事者根本不了解也不屑了解「老虎」。我相信我在這篇刻畫出的敘事者歧視心態，至今仍非常符合這個世界殘酷的現實。
謹誌於二０二一年六月廿一日
本文最早完成於二０一七年二月三日，贈送給獸友威爾森。該文有意模仿卡夫卡風格（尤其是那篇有關「一匹馬做律師」的＜新律師＞），倒被另外的前友人吐槽過根本不像卡夫卡。
文中H. G. 威爾斯寫成H. G. 威爾遜，當初就是為了凸顯敘事者不學無術，就像卡夫卡＜致科學院的報告＞讓人猿敘事者寫錯不少東西一樣。然而，每次重看這篇舊文看到「威爾遜」這個刺眼的錯誤，我都會忘記自己當初的用心，狐疑自己為什麼會犯這麼低級的錯誤；才想到若不特別解說，任何知道H. G. 威爾斯的人都會認為是我筆誤，不會想到我是在刻意營造敘事者的無知。因此隔了四年，回頭特作註明。
另外，這篇文章刻意誤解威爾森的學術興趣（其實威爾森對康德沒有文中敘事者認為具有的好感），刻意應和威爾森這個綽號常被誤會來自《浩劫重生》那顆排球的謠言，都是為了凸顯討厭「老虎」的敘事者根本不了解也不屑了解「老虎」。我相信我在這篇刻畫出的敘事者歧視心態，至今仍非常符合這個世界殘酷的現實。
謹誌於二０二一年六月廿一日
基斯
基斯
他自稱基斯（似乎不是真名），是一名十分優雅的吸血鬼，平時便以狼頭人的形象示人，而不令目睹者畏懼──不過他最近比較喜歡化身成貓頭人，一樣討人喜歡。
他四處流浪，在各地有產業，所擁有的房子裡一定會有藏書。他會在一段時間內對特定人事物起興趣，但厭倦之後就會拋棄、擱置甚至摧毀。他唯一不會背棄的是貓，尤其是緬因貓，那是一種可以長到一公尺長的貓品種。事實上他最近化身的形貌，就是參考緬因貓的外型。並且他在美國的緬因州待了一段長時間，就只是為了多看看不同的緬因貓，還因為動手養了一隻緬因貓，在那置產買房住了十多年。
他吸過不少歷史名人的血，例如藍鬍子吉爾德雷、德古拉大公、伊利莎白巴托里，還有寫《德古拉》小說的低俗記者史托克。他忘記他是怎麼被德雷跪求過復活聖女貞德、德古拉是怎麼請求他協助重振國威、巴托里夫人是怎麼供上一浴缸的血求他賜予青春永駐，史托克又是怎麼聽見他遇過德古拉而求他說更多關於德古拉的事。
這些令人厭倦的人類，給他吸過幾口血之後，就沒有繼續關注的價值了。他們老是因為他獸首人身的外型，而把他視作所羅門七十二柱魔神般的存在，跟他們說了多少次他是吸血鬼，都聽不進去（除了史托克很認真地做了筆記，還把相關的知識寫進那本關於吸血鬼的小說裡），只覺得給他吸了血就是簽了約，惡魔要履行他們索求的任何願望。千篇一律的許願，千篇一律的契約，千篇一律的惡魔傳說：人類真是無聊的物種。
有一個人他也覺得無聊，那是一個無名小卒，遠在吉爾德雷、德古拉，與巴托里之前，在教堂與他有一面之緣。然而，他在史托克纏著他問德古拉事蹟的那晚，用那個無名小卒的無聊瑣事搪塞了史托克，對史托克說：「關於德古拉的事我已經忘得差不多了。我對那個叫作約翰的怪修士反而更印象深刻。」其實，關於約翰他也不是記得很清楚，只記得那個修士差不多和紅鬍子腓特烈是同時代的人。那修士跟其他人一樣，都把他當成惡魔，而非吸血鬼。只是那晚和史托克喝酒，他碰巧想起來他有碰過這麼一個人：
「我會記得他是因為我在教堂，聽見他默禱的念頭（基斯已向史托克展現他的讀心術）。別的修士默禱的都是心靈平靜，生活平順，或是希望以後發財，當到紅衣主教。他的心聲卻是這個人要死，那個人得死。我覺得這人還真是缺德，就趕隻烏鴉飛到他肩上拉屎，他立刻跳起來大叫，打破修院的戒律，被罰好幾天勞務。
「還有就是他的血我一點都不想要吸這一點讓我到現在還記得：他的血光是用聞的就有一股腐敗的味道。儘管他還有呼吸，還有心跳，甚至教堂窗玻璃還能倒映他的倒影，他都像是應該早就要死，卻沒死透的活屍。他有一次用他身上的黑十字丟我，我才發現他還活著可能跟那只黑十字有關，因為那上面有魔法──雖然對我沒效。
「他跟其他人一樣，當我是惡魔（你以後如果寫那本關於德古拉的小說，記得強調：吸血鬼也能是狼形，不要再把能說話的狼頭人都當成所羅門的魔神了）。唯一比較特別的，是他沒有向我許願，只是叫我滾。還好他不是求我替他殺這個人、那個人。我對買凶殺人還真沒甚麼興趣，也沒甚麼意願在那教堂裡繼續逗留──好喝的血已經在夜裡喝夠了。離開前，他還繼續罵我惡魔，我就胡亂說了一些預言給他，反正我是惡魔嘛，說甚麼中甚麼。我對他說：『你將會殺死自己的手足們。』故意用那種類似聖經的做作語調，他聽了更生氣，用他做勞務的掃把要打我，但我很快就飛出教堂──變成蝙蝠飛出去很方便。後來我聽說：他還俗之後在一名男爵手下做事，殺了自己失散多年的妹妹，又殺了自己的弟弟，最後瘋狂而死──」
基斯回頭，望見史托克已經趴在桌上睡著了，笑出一聲，搖搖頭：他對這纏著他問吸血鬼故事的記者已經厭倦了。真要寫故事自己寫好嗎？他打開窗戶嘆了一句：「就沒有足夠好玩的人能讓我高興幾個月的時間嗎？」然後變成一隻貓頭鷹（他當然不是只能變成蝙蝠飛），飛了出去。
完稿於二０二一年六月廿一日
他自稱基斯（似乎不是真名），是一名十分優雅的吸血鬼，平時便以狼頭人的形象示人，而不令目睹者畏懼──不過他最近比較喜歡化身成貓頭人，一樣討人喜歡。
他四處流浪，在各地有產業，所擁有的房子裡一定會有藏書。他會在一段時間內對特定人事物起興趣，但厭倦之後就會拋棄、擱置甚至摧毀。他唯一不會背棄的是貓，尤其是緬因貓，那是一種可以長到一公尺長的貓品種。事實上他最近化身的形貌，就是參考緬因貓的外型。並且他在美國的緬因州待了一段長時間，就只是為了多看看不同的緬因貓，還因為動手養了一隻緬因貓，在那置產買房住了十多年。
他吸過不少歷史名人的血，例如藍鬍子吉爾德雷、德古拉大公、伊利莎白巴托里，還有寫《德古拉》小說的低俗記者史托克。他忘記他是怎麼被德雷跪求過復活聖女貞德、德古拉是怎麼請求他協助重振國威、巴托里夫人是怎麼供上一浴缸的血求他賜予青春永駐，史托克又是怎麼聽見他遇過德古拉而求他說更多關於德古拉的事。
這些令人厭倦的人類，給他吸過幾口血之後，就沒有繼續關注的價值了。他們老是因為他獸首人身的外型，而把他視作所羅門七十二柱魔神般的存在，跟他們說了多少次他是吸血鬼，都聽不進去（除了史托克很認真地做了筆記，還把相關的知識寫進那本關於吸血鬼的小說裡），只覺得給他吸了血就是簽了約，惡魔要履行他們索求的任何願望。千篇一律的許願，千篇一律的契約，千篇一律的惡魔傳說：人類真是無聊的物種。
有一個人他也覺得無聊，那是一個無名小卒，遠在吉爾德雷、德古拉，與巴托里之前，在教堂與他有一面之緣。然而，他在史托克纏著他問德古拉事蹟的那晚，用那個無名小卒的無聊瑣事搪塞了史托克，對史托克說：「關於德古拉的事我已經忘得差不多了。我對那個叫作約翰的怪修士反而更印象深刻。」其實，關於約翰他也不是記得很清楚，只記得那個修士差不多和紅鬍子腓特烈是同時代的人。那修士跟其他人一樣，都把他當成惡魔，而非吸血鬼。只是那晚和史托克喝酒，他碰巧想起來他有碰過這麼一個人：
「我會記得他是因為我在教堂，聽見他默禱的念頭（基斯已向史托克展現他的讀心術）。別的修士默禱的都是心靈平靜，生活平順，或是希望以後發財，當到紅衣主教。他的心聲卻是這個人要死，那個人得死。我覺得這人還真是缺德，就趕隻烏鴉飛到他肩上拉屎，他立刻跳起來大叫，打破修院的戒律，被罰好幾天勞務。
「還有就是他的血我一點都不想要吸這一點讓我到現在還記得：他的血光是用聞的就有一股腐敗的味道。儘管他還有呼吸，還有心跳，甚至教堂窗玻璃還能倒映他的倒影，他都像是應該早就要死，卻沒死透的活屍。他有一次用他身上的黑十字丟我，我才發現他還活著可能跟那只黑十字有關，因為那上面有魔法──雖然對我沒效。
「他跟其他人一樣，當我是惡魔（你以後如果寫那本關於德古拉的小說，記得強調：吸血鬼也能是狼形，不要再把能說話的狼頭人都當成所羅門的魔神了）。唯一比較特別的，是他沒有向我許願，只是叫我滾。還好他不是求我替他殺這個人、那個人。我對買凶殺人還真沒甚麼興趣，也沒甚麼意願在那教堂裡繼續逗留──好喝的血已經在夜裡喝夠了。離開前，他還繼續罵我惡魔，我就胡亂說了一些預言給他，反正我是惡魔嘛，說甚麼中甚麼。我對他說：『你將會殺死自己的手足們。』故意用那種類似聖經的做作語調，他聽了更生氣，用他做勞務的掃把要打我，但我很快就飛出教堂──變成蝙蝠飛出去很方便。後來我聽說：他還俗之後在一名男爵手下做事，殺了自己失散多年的妹妹，又殺了自己的弟弟，最後瘋狂而死──」
基斯回頭，望見史托克已經趴在桌上睡著了，笑出一聲，搖搖頭：他對這纏著他問吸血鬼故事的記者已經厭倦了。真要寫故事自己寫好嗎？他打開窗戶嘆了一句：「就沒有足夠好玩的人能讓我高興幾個月的時間嗎？」然後變成一隻貓頭鷹（他當然不是只能變成蝙蝠飛），飛了出去。
完稿於二０二一年六月廿一日
維修員
維修員
安法格利爾•豪爾斯，來自英國。沒有人知道他的本名，只知他在第一次大戰時跟後來寫出《魔戒》的托爾金待在同一個戰壕，後來就改名了，還在戰後歸化德國，依他自己的專業從事通訊器材的維修員。到了第二次世界大戰，他被德軍徵召，給他們極密的「謎」通訊加密機當維修員。他被要求對自己的工作絕對保密，最好還要與人群隔絕──剛好他對人群深惡痛絕，這樣的工作要求是剛好符合他的願望的。因為他不是人，而是一頭會說話的白毛公狼，前爪能抓握，兩隻後腿能像人一樣站立。沒人把他當人看，他也不想有人來親近他。
豪爾斯從開始對加密機的維修工作以來就一直向德軍高層反映：敵軍可能會破解己方的通訊加密，所以「謎」必須定期更新。但因為沒人把他當人看，他提出的意見始終不被採納。納粹倒臺後，他在西柏林落腳投身電子業，參與計算機製造與普及的工作。他的夢想是回到英國，見見那個發展計算機理論的艾倫．圖靈，但直到圖靈在一九五四年過世，他都沒能成行。他還對人聲稱：圖靈鐵定是破解「謎」加密機的那個男人。沒有人相信他，直到一九八０年代英國政府逐步解密圖靈小組在二戰時的成就。
他直到現在都還活著：非人的怪物總是活得比人類還要長。
完稿於二０二一年六月廿一日
安法格利爾•豪爾斯，來自英國。沒有人知道他的本名，只知他在第一次大戰時跟後來寫出《魔戒》的托爾金待在同一個戰壕，後來就改名了，還在戰後歸化德國，依他自己的專業從事通訊器材的維修員。到了第二次世界大戰，他被德軍徵召，給他們極密的「謎」通訊加密機當維修員。他被要求對自己的工作絕對保密，最好還要與人群隔絕──剛好他對人群深惡痛絕，這樣的工作要求是剛好符合他的願望的。因為他不是人，而是一頭會說話的白毛公狼，前爪能抓握，兩隻後腿能像人一樣站立。沒人把他當人看，他也不想有人來親近他。
豪爾斯從開始對加密機的維修工作以來就一直向德軍高層反映：敵軍可能會破解己方的通訊加密，所以「謎」必須定期更新。但因為沒人把他當人看，他提出的意見始終不被採納。納粹倒臺後，他在西柏林落腳投身電子業，參與計算機製造與普及的工作。他的夢想是回到英國，見見那個發展計算機理論的艾倫．圖靈，但直到圖靈在一九五四年過世，他都沒能成行。他還對人聲稱：圖靈鐵定是破解「謎」加密機的那個男人。沒有人相信他，直到一九八０年代英國政府逐步解密圖靈小組在二戰時的成就。
他直到現在都還活著：非人的怪物總是活得比人類還要長。
完稿於二０二一年六月廿一日
